沉垂野不知何时已经站了起来,居高临下地看着林耀伸在半空的手,眼神里没有温度,像两块结了冰的黑曜石。“她不喜欢别人碰她。”
林耀的手僵在半空,一股邪火“噌”地就蹿上了天灵盖。他猛地站起来:“你算老几?我碰她关你屁事!”
影厅里还有没走完的观众,纷纷投来好奇的目光。
秦玉桐头疼地按了按太阳穴,拉住林耀的胳膊,“好了,林耀,我们走吧。下一场快开始了。”
她一拉,林耀浑身的火气就像被扎破的气球,瞬间泄了一半。他恶狠狠地瞪了沉垂野一眼,嘟囔着:“要不是玉桐拦着,我今天非揍你丫的。”
走出七号厅,外面是万达影城人声鼎沸的长廊。游戏厅里传来叮叮当当的喧闹声,食物的香气从四面八方涌来,裹挟着人世间的烟火气,冲淡了电影院里那份不真实的旖旎。
他们顺着人流往外走,林耀还在为刚才的事愤愤不平。秦玉桐心不在焉地听着,她的右手还像是被火燎过一样,每一次摆动,都能回想起被他指尖探入指缝时的酥麻。
走到商场门口,一股夹杂着水汽的冷风扑面而来。
外面的天已经黑透了,秋雨还在下,淅淅沥沥,敲打着玻璃门,也敲打着人的心。夜晚,被雨水和霓虹浸泡成一幅流光溢彩的油画。
一辆黑色的奥迪无声地滑到门前停下,司机撑着一把黑伞走了过来。
是来接沉垂野的。
“姐姐,”沉垂野停下脚步,在门口光影交错的地方看着她。
那身白衬衫被商场的光染上了一层暖色,可他整个人,连同他白得透明的皮肤和睫毛,都像是这秋雨的一部分,清冷又潮湿。
“要去我家看雪球吗?它很可爱,你会喜欢的。”
之前她听沉垂野提到过这个名字,是一只雪白的萨摩耶。醉翁之意不在酒。去看狗,不过是一个拙劣的借口,一个少年人所能想到的最直接也最笨拙的邀请。
他想邀请她,进入他的世界。
沉垂野的眼神很专注,甚至带着一丝期盼。像一只在雨夜里等待主人收留的小动物,尽管他自己就是那场最危险的暴风雨。
“雪球很想你,”他补充道,声音更低了,“它最近都不好好吃饭。”
这谎撒得一点水平都没有。她都没见过狗,那是谁在想?
可秦玉桐看着他那双干净得找不出一丝杂质的眼睛,拒绝的话却怎么也说不出口。
她沉默了几秒,雨声仿佛被无限放大。
“今天太晚了,”她声音很软,“下次吧。”
沉垂野的眼神黯淡了一瞬,像被风吹过的烛火。
秦玉桐不忍心,鬼使神差地又加了一句:“有空会去的。”
那簇烛火,“轰”地一下,重新燃起,比刚才更亮,亮得灼人。
“好。”他笑了起来。
像阴雨天里乍然放晴的天空,全是满足的稚气。他眼底的偏执和阴郁被一扫而空,整个人都鲜活了起来。
“姐姐说的,不许骗我。”
他转身,坐进了那辆黑车里。
“玉桐!你疯了?”林耀终于爆发了,他难以置信地看着她,“你还真要去他家?你知道他是什么人吗?他就是个疯子!”
“我知道,我愿意这样做。”
雨丝飘到她的脸上,冰冰凉凉的。
她没疯。
但她好像,正在纵容另一个疯子。
……
沉家别墅。
巨大的水晶吊灯将客厅照得亮如白昼,却驱不散这栋房子的冷清。
沉垂野一进门,一团巨大的白色影子就“嗷”地一声扑了上来。
“雪球。”他脱下被雨水打湿了一点的外套,蹲下身,任由那只成年的萨摩耶用大脑袋蹭他的脸,湿漉漉的舌头舔他的手。
“王姨,开饭吧。”他揉着雪球毛茸茸的耳朵,心情极好地对一旁的女佣说。
王姨有些惊讶,平时这个点,少爷是没什么胃口的,有时候甚至要她叁催四请才肯吃几口。
她很快布好了菜。
沉垂野坐在长长的餐桌主位上,雪球就趴在他的脚边,乖巧地摇着尾巴。它能感受到主人的喜悦。
他拿起筷子,破天荒地,自己给自己盛了一碗满满的米饭,然后夹了一筷子糖醋里脊。
酸甜的酱汁在味蕾上化开,他眯了眯眼,像是吃到了什么人间美味。
“王姨,再给我盛一碗汤。”
“诶,好!”
沉垂野小口小口地吃着饭,动作斯文优雅。他一边吃,一边用脚轻轻蹭了蹭雪球的背。
雪球,姐姐说有空会来看你。
他用筷子尖,在面前的空盘子上,一笔一划地写下了两个字。
玉桐。
然后,他把盘子里的字迹搅乱,夹起一块排骨,心满意足地放进了嘴里。
今天,他多吃了一碗饭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