天色黯淡,她却没有开灯,她选择租下这里的房子,原因不止一个。租金合适、环境相对安静是表面理由。从这间屋子厨房的窗户望出去,恰好能看见斜对面周自珩家客厅的窗户。周自珩没回陆宅过寒假,这在意料之中。
一个念头,像黑暗中悄然亮起的一点冷焰,在她脑海中逐渐成形。这想法有些冒险,甚至卑劣。但如果……
她关掉朋友圈那些过于明亮的画面,走到厨房窗边。夜色已然浓重,对面那盏灯依旧亮着,晕开一团暖黄色的、孤岛般的光晕。她静静地看了一会儿,对着那团灯光,说了一句无声的抱歉。
钟书宇的信息是在傍晚发来的。措辞依旧带着那种程式化的、试图软化却终究显得生硬的劝诫,无非是“陆先生年纪渐长”、“过年团圆意义不同”、“一家人难得相聚”云云。周自珩盯着屏幕,指尖在冰凉的玻璃上悬停片刻。这些年,钟书宇用尽手段,但周自珩能感受到那些冷硬手段背后,偶尔泄露的一丝别样温度——像一个笨拙的看守,在自己能够把握的最大自由限度内,保护一件易碎又危险的物品。他想起更久以前,自己第一次从陆宅出逃,茫然流落街头,被几个地痞围住。钟书宇找到他,冷着脸将他扔进了训练营“吃苦头”。那一个月里,他学会了最实用也最凶狠的格斗技巧。
他不想让钟书宇太为难。指尖落下,回了一个简短的“好”,附加一句“明天回”。
第二天上午,他将自己那间公寓仔细收拾了一遍。其实没什么可整理的,他东西一向不多。动作慢而有序,擦拭灰尘,将看了一半的书插回书架,把沙发上随意搭着的毯子迭好。最后,他站在客厅中央,目光缓缓扫过这间承载着与母亲最后一段共同记忆的屋子。光线透过素色窗帘,在地板上投下清淡的方格。空气里有尘埃静止的味道。一切如旧,却又空空荡荡。他对着寂静的空间,很轻地说了一声:“再见。”声音落下,即刻被寂静吸收,连回音都没有。
他没有直接去陆宅。而是先去了“归宁园”。墓园在冬日里显得格外肃穆苍茫,常青松柏是唯一的浓重色彩。他将带来的一小束白色洋桔梗放下,花瓣上还沾着清冷的水汽。然后站着,看了很久。风穿过墓园的石碑间隙,发出低低的呜咽。在心头将想说的话说完,他转身离开。
沿着墓园主道旁的草坪往外走,脚步踩在干燥的枯草上,发出细微的窸窣声。然后,他看见了蓝若。
她在不远处侧方的一片草坪斜坡上,就那么直接坐在草地上,屈着腿,目光投向远处某块墓碑林立的区域,眼神空茫,没有焦距,像沉在很深的思绪里。冬日的阳光淡薄,给她周身镀上了一层虚化的、没有温度的光边。
周自珩的脚步停住了。他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她。
犹豫过后,他在距离她几步远的地方停下,没有靠得太近。
“蓝老师。”他开口,声音在空旷的墓园里显得清晰而平静。